《一 封 信》
紀念一位摯友

記得那一次你把『偶然』寄給我的事嗎?那是十年前的事了。日子過得真快,那一陣子我常常哼唱這首曲子,沒想到幾年後的今天,當我偶然聽到這首曲子時,竟會愴然而淚下。
世事變化太大了,如果我們想得更遠的話,二十年後,當我們都衰老以後,白髮蒼蒼,坐在落雨的窗前,不知道會不會記得那些年輕時許下的諾言?⋯⋯
那年冬天,我悶悶不樂地過了一年,我以為我完了。寂寞,寂寞,寂寞對著一張張陌生的臉,我能說甚麼呢?我真不敢描摹我當時的心情,它們都是那麼不自然,那麼可怕。有一個雨夜,我單車去李的家裡,他剛好還有半瓶糯米酒,坐在床上我們就喝了起來,伴著滴滴答答的雨聲,我心裡十分激動,就把我們的事全說給了他聽,他皺皺眉,怪我不好,當時我很難過,因為我覺得沒有人了解我,人人都在和我做對。
但現在想起來,這也不能怪他,他一向袒護你,因為你實在是個好人,你沒有缺陷,你是太完美了。在你的面前,我覺得自己真太渺小,朋友們都不諒解我,以為我感情實在是太輕浮了,對 你,對H,對L君都一樣。
這實在是很寃枉的,最起碼我自己是這麼以為。
我還記得那次下雨的事,好像也一個月了,自從認識你。那天上午第四堂課時天就開始撒下一滴滴的雨,等下了課,一走出教室,雨更大了,你知道我當時甚麼感覺嗎?我激動得很,好像遇見了故人,好像看到了你的笑靨,你的眼睛,頭髮。
那場雨整整下了一整天,晚上我躺在床上,自己一個人聽雨聲,你說這又是甚麼情景呢?我不禁又想起我那本『聽雨廂日記』了。一年前它在我家的芭蕉園下化成灰的時候,我還說那火焚化飄飄起來的紙花像蝴蝶呢?
我們對雨實在是太熟悉了,因為我們之間相識,別離都在雨中,『小風疏雨瀟瀟地,又催下千行淚』,我還記得那一晩的美崙道上海濤拍岸,細雨霏霏,當我第二次對你說:『為甚麼不走呢?』的時候,我差不多己經可以想到今天的情形了。但我不願因為一己的痛苦,就影響你的決斷,因為我說過我是個經得起打擊的人,你卻不是。
你也知道,杜威說過一句話:『人與下等動物不同,因為人保存他過去的經驗,人的世界是一個充滿符號與象徵的世界。』我猛然醒悟,覺得我現在己是一個失去一切的人了,雖然那麼多的『符號』和『象徵』,但它們多麼虛無,多麼不可捉摸。
享受寂寞嗎?這是多麼美麗的話,但每當大風吹來,我捕捉得到的卻不是笑聲,而是一片又一片難遣的記憶。為甚麼要回憶呢?你不必嘲笑我,好像你自己就曾經說過:『做為一個現代人,應該等待或者去追求另一個異時異地的高潮!』那時我多麼高傲,多麼『不識愁滋味』,等到有一天,在滿目瘡痍的房間裡獨自醒過來,我才發現自己錯得多麼離譜。
『沙灘太長,本不該走出足印的』,這是鄭愁予的句子,他說對了。
談起詩,我又想起來了,我最近發現我脾氣又變坯了,有一段時期,我發誓不再談詩了。因為自從你離開了以後,我開始變得很寂寞,而且再也不能發揮我想像力了。但我始終不承認自己是個感情脆弱的人,有時臨風而立,我卻覺得落拓了。
萬物都如雲煙,把握不住,更毋需替它們太多傷神。說我是個『感情脆弱』的朋友很多,我一一否認了,我以為太sentimental是很可恥的。幾年來,我己經放棄了太多東西,欲望,歡樂,淚,甚至於你。
現在我卻突然回復了我從前那種坯脾氣了,經常為了詩,和人家爭得臉紅脖子粗。人們太忽略它的重要性了,因為它使我發現另一個完美的世界,不知道甚麼時候我方可真正遁入其中,把世界上的恩怨憂樂完全忘卻。
你知道我並不是個落落寡合的人,但在這裡,我卻難掩寂寞,而且不瞞你說,你也許覺得我墮落了,拜倫說:『昨日之我,己非今日的我』,我想他是無意間而言中了,我也不願否認,我是冷淡許多了,但我還是經常會想起你,想起當我們白髮蒼蒼,坐在落雨的窗前---
對了,我還想起來,這個季節好像是楓葉的季節了,你知道我家楓葉紅了嗎?啊!你當然不知道,其實,我,真的好想家。
我也好想你。

~~by Samuel Chen

 

時裝美女2014-06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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